北京故宫的太和殿、中和殿、保和殿,是清紫禁城中最重要的建筑。三座大殿俗称金銮宝殿,坐落在平面呈“土”字形的三层汉白玉须弥座上,金碧辉煌,巍峨雄壮,象征着中央皇权的至高无上。现在的三大殿是公元17世纪清康熙年间重建的,太和、中和、保和之名,也是重建之后改叫的。
三座大殿始建于明朝永乐年间,建成后名为奉天殿、华盖殿、谨身殿。嘉靖年间重建后改称皇极殿、中极殿和建极殿。因为三殿建筑高大,古代避雷技术不完善,所以在明代曾三次遭雷击而焚毁。
建成没多久三大殿遭雷击被毁
据《太宗文皇帝实录》,北京营建紫禁城及宗庙社稷坛等工程,始于永乐十五年(1417)六月,全部建成于十八年(1420)十一月戊辰(初五)。“宫殿、门阙规制悉如南京,而高敞壮丽过之”。十二月癸亥(廿九日),负责督建的蔡信、吴福庆等十五名官员得到升迁,木匠金珩等二十三人擢为所丞(官制名,正九品),所有参加建设的军民夫匠都得到了不同的赏赐。
永乐皇帝朱棣诏告天下:“朕缵承大统,恢弘鸿业,惟怀永国。眷兹北京,实为都会。惟天意之所属、实卜筮之攸同。”他还说,营建北京是“上以绍皇考高皇帝之先志,下以贻子孙之弘规”;营建过程中,“军民乐于趋事,天人协赞景贶骈臻”。永乐皇帝还感慨“天地清宁,衍宗社万年之福;华夷绥靖,隆古今全盛之基”,欣喜之情可见一斑。
第二天是辛丑年元旦。朱棣御奉天殿接受朝贺,并大宴文武群臣及四夷朝使,庆祝紫禁城竣工,庆祝迁都北京。奉天殿内外,文武群臣列坐。君臣频频举杯,丝竹乐起,百戏助兴,好不喜庆热闹。朱棣意满志得,格外高兴。从这一天起,称北京为京师,不再称“行在”。
一些文臣也舞文弄墨为朱棣助兴。《日下旧闻考》中收录的李时勉等人的《北京赋》《皇都大一统赋》,每篇都洋洋四五千字。他们歌颂迁都之正确,赞美紫禁城之辉煌。李时勉在《北京赋》中称北京“冠九州之形势,实为天府之国”;赞营建北京是“龟筮兆吉,天人叶(xié,同协)应。神祇献珍而山石自出,河岳效顺而神木自行。民子来兮相续,期不日而功成”;赞三大殿之雄伟,“奉天凌霄以磊砢,谨身镇极而峥嵘。华盖穹崇以造天,俨特处乎中央。上仿象夫天体之圆,下效法乎坤德之方。”
正月十五,宣布大赦天下。
三月十五,朱棣御奉天殿,亲为考官出题制策,殿试礼部选中的二百零一名举子。
三月十九,朱棣在奉天殿阅试卷,选曾鹤龄为第一,其余分别为进士及第和进士出身。
四月初二,朱棣御奉天殿,接受曾鹤龄等新科进士上表谢恩。
四月初八,天降大雨。午时三刻(11时45分)一个霹雳闪电落在紫禁城,奉天殿瞬间燃起大火,火势迅速蔓延至华盖殿、谨身殿。建成才五个月的三大殿就这样被烈焰吞噬,成为了一堆废墟。同时被焚毁的,还有乾清、坤宁二宫。
朱棣下诏求直谏
这场火灾把朱棣吓坏了,他认为这是上天发怒,在向他表达不满。他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。火灾发生后的第三天,朱棣敕谕群臣,让他们帮助查找原因:“朕之冥昧,未究所由”;你们受我委任,自当与我休戚与共,帮我找找原因。
永乐皇帝列出了一系列原因,“于敬天事神之礼有所怠欤?或祖法有戾而政务有乖欤?或小人在位贤人隐遁而善恶不分欤?或刑狱冤滥及无辜而曲直不辨欤?”“或横征暴敛、剥削掊克而殃及田里欤?”……他总共问了十一个“欤”。他接着说,如果“朕所行果有不当”,可上条陈直言无隐,以便自己“庶图悛改,以回天意”。值得一提的是,这十一个“欤”不能说不全面,但是不包括营建新宫城和迁都北京。
在皇帝的号召之下,大臣们纷纷上疏,指出他们认为存在的问题。
户部尚书夏原吉说,这几年尽顾着营建北京了,应该安抚一下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,免除他们欠下的赋税,减轻他们的负担。这个意见朱棣接受了,派吏部尚书蹇义等二十六人分巡天下,访军民疾苦,查找扰民之官吏。
有大臣说,近年营建北京,身强力壮的士兵都调来施工,而那些没有参与工程的军士则“不得生理衣食不给”,应该加以抚恤,增给月粮,宽其丁差徭役;还有大臣说,这几年兵政不修,武备废弛,应该加强操练,以备不虞。这些建议朱棣也采纳了。
左庶子兼侍讲邹缉疏中指出的问题比较严重。他说,营建北京的工程“工大费繁,调度甚广,冗官蚕食,耗费国储。工作之夫,动以百万,终岁供役,不得躬亲田亩以事力作”,而且征求无止境,造成百姓“伐桑枣以供薪,剥桑皮以为楮”,再加上“官吏横征,日甚一日”,完全不顾老百姓生活。“自营建以来,工匠小人假托威势,驱迫移徙”,号令一下,房屋已被拆毁,“孤儿寡妇哭泣叫号,仓皇暴露,莫知所适。迁移甫定,又复驱令他徙,至有三四徙不得息者”。这些情况“陛下所不知,而人民疾怨者也”。
除此之外,“贪官污吏,遍布内外,剥削及于骨髓”,“今山东、河南、山西、陕西水旱相仍,民至剥树皮掘草根以食。老幼流移,颠踣道路,卖妻鬻子以求苟活。而京师聚集僧道万余人,日耗廪米百余石,此夺民食以养无用也……凡此数事,皆下失民心,上违天意”。他在上疏中强调,奉天殿被焚,乃非常之变也。如果不“省躬责己,大布恩泽,改革政化,疏涤天下穷困之人,不能回上天谴怒”。
邹缉最后提出了自己的意见:“当还都南京,奉谒陵庙,告以灾变之故。保养圣躬休息于无为。毋听小人之言复有所兴作,以误陛下于后也”——还是把首都定在南京吧,别听那些小人的了。
邹缉奏疏上呈之后,朱棣没有回复。四月十三日,朱棣发布诏书,强调建设南北两京是“比循往制”,目的是“安民以隆鸿业”,并宣布了诸如蠲(juān)免拖欠赋税、罢除征收买办等一系列减轻百姓负担的措施。
四月十七是朱棣的生日。礼部大臣先期奏:万寿圣节该为陛下举行贺礼了。朱棣说,三殿被焚,朕心寝食不宁、惶惶夙夜、反躬省衍,礼部还要给我庆贺生日?“益重朕之不德也。其止勿贺”——今年这生日不过了!
否定迁都北京激怒朱棣
朱棣求直谏不是没有底线的。
以性格刚鲠著称的李时勉在疏中说了十五件事,头一件便说营建北京不对、迁都不宜。朱棣一看就怒了,一把将他的奏章扔到了地上。而后还想看看他还说了些什么,于是又捡了起来,再一看,其余大多是对的。朱棣当时并没有奈何他,之后,还是因故把他下了诏狱,关了一年多,于永乐二十一年才放他出来。
那些监察御史、给事中等言官则不管不顾,直言三殿之灾是营建宫城、迁都北京所致,惹得朱棣很不高兴。朱棣说:当初为营建宫城、迁都北京,曾多次和大臣们讨论,许久才定下来的,并非是轻率之举。
朱棣确实不止一次让大臣们讨论过。据《明实录》记载,朱棣从南京回到北京后,工部就请“择日兴工”。朱棣说,工程重大,“恐民力不堪”,让大臣们再讨论一下。永乐十四年(1416)十一月十二日,朱棣又一次诏命群臣讨论营建北京的事。而此时,昌平黄土山的长陵祾恩殿已建成;准备用来过渡的西宫也在施工之中。朱棣迁都北京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、众人皆知,谁敢反对?所以,满朝文武一致上疏表示赞同:“北京河山巩固,水甘土厚,民俗淳朴,物产丰富,诚天府之国、帝王万世之都”;“人心协和、嘉瑞骈集”,而且河道疏通,“良材巨木已集京师”,“天下军民,乐于趋事。揆之天时,察知人事,诚所当为而不可缓伏”,恳请陛下,“早敕所司兴工营建,天下幸甚”。总之一句话:不要再耽搁了,开工吧!
言官们听朱棣这么一说,便把矛头指向了那些文武大臣,叫嚷着要追究他们的罪责。众大臣激烈反驳,“争詈(lì)言者”。朱棣一怒,命言官和大臣跪在午门外质辩。
户部尚书夏原吉出来劝说朱棣:诸言官遵帝诏而表达看法不应获罪;大臣没有在重大问题上发挥好作用,也有责任。这么一说,朱棣的怒气才消,把双方都宽恕了。
事后,监察御史郑维桓、户科给事中柯暹等五人被贬到交趾(今越南)去做官。郑维桓后来死在了任上。柯暹后被追回入狱,三年后仁宗继位才官复原职。
在这件事上还有一个牺牲者:户部主事萧仪。他因为言辞激烈,触怒了朱棣,当时即被下诏狱。至于他的死,有几种不同说法。《明史·夏原吉传》和《明鉴》中都说:“帝怒,杀主事萧仪。”嘉靖年间的王世贞在他的《弇山堂别集》中说,萧仪是被凌迟处死的。这些说法似意在加重朱棣的罪行。事实上,萧仪是病死狱中的,时间在永乐二十一年(1423)七月十九日。第二年,他的侄儿萧超将他遗骸抬回故乡江西乐安,葬于乐安山湾。
至于萧仪究竟说了什么惹怒了朱棣,正史不载。有材料说,萧仪以历史为依据,认为不宜迁都北京:“岂不闻燕(京)为金、元故都,非中原乎?岂不以金祚仅百年、元祚不盈百年,非宜都乎?”
这本是书生之见,不无偏颇,似不足以把朱棣激怒。激怒朱棣的,或许是更为尖锐的批评、更为激烈的言辞。
二十年后重建三大殿
朱棣营建并迁都北京,有着充足的理由,不能说是错的,迁都也不会因此导致三殿被焚。但无论如何,这场天灾对朱棣来说是一次不小的打击,他的健康状况也因此而恶化。
半年之后的永乐十九年冬天,朱棣还要率军大举北征。毕竟元朝的残余势力还存在,时时威胁着大明的江山。但兵部尚书说军费缺乏,不宜兴兵。朱棣很不高兴,又问夏原吉粮食储备情况。夏原吉说,连年征战,军马和粮食储备已经十丧八九。而且,“灾 眚(shěng)迭 作,内 外 俱疲。况圣躬少安,尚须调护”——您的身体已经吃不消了,要去的话可以派一个大将去,“勿劳车驾”。这不是好话吗?朱棣盛怒之下却把夏原吉关了起来,并下令抄了夏原吉的家。
朱棣动辄对大臣发怒,很难说跟三大殿被焚无关。三年后,朱棣病死于北征的归途中。临死之前他说:“夏原吉爱我”(《明史列传·卷三十七》)。而此时的夏原吉还被他关在狱中。
三大殿再次重建于正统五年(1440)三月,动用工匠和官军七万人,历时一年半,于第二年九月完工。从焚毁到重建,相隔二十年之久。(宗春启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