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赶大车的人,有着好多称呼:通常都叫车把式,尊称车老板,噱称车huō子。称车把式”“车老板”容易理解,叫“车huō子”,就有点儿不知所云了。互联网上有人说,车老板走南闯北,阅历深了,见识广了,就好显摆爱咧咧,就像出现了豁口的盘子与碗一样,有点汤汤水水,总是最先自豁口流出,所以被称为“车豁子”。把“豁子”解释成“豁口”,有点儿望文生义,禁不住推敲。各行各业见多识广好咧咧的人多了,没听说过把谁称为“豁子”,为何单单把赶大车的人称为“豁子”呢?
笔者以为,“车huō子”应该是“车耠子”的误写。
土语“车huō子”中的“车”指大车,一般是骡马驾车,庄稼人通常管这种车叫“马车”或“胶皮车”,这种车运输量大,车速较快,旧时是很重要的运输或交通工具。能熟练驾驭这种“大车”的人,都被称为“把式”。
“车huō子”中“huō”是指的是一种农具,俗称“耠子”,与耒、犁相似。生地可用耠子翻耕,种地时用耠子挑沟儿下种。不论是耕地或是挑沟儿,都需用牲畜拉拽,用人轰赶,这种农活儿俗称“扶耠子”。会“扶耠子”人,也被称为“把式”。
因此,人们将能驾驭牲畜运输或耕田犁地者统称为“车耠子”。可见,旧时所说的“车耠子”,并不单指车把式,而是驭车扶犁的行家里手儿。
民国以前,“车耠子”大都是穷苦农民,被富裕家庭雇佣,终日与牲畜打交道,行于阡陌,耕之田野,或驱于商运路上,性情爽朗粗俗,不尚礼教,故被统治阶级视作卑贱粗野之人,像大车与耠子等工具一样被役使,故鄙称之为“车耠子”。
后来,在“车耠子”一词中,“耠”的含义逐渐淡化,其义也专指车把式(车老板)。时下,“车豁子”的含义又扩大了,不只是赶畜力车的把式,连开机动车的司机,背地儿都被人称之为“车耠子”了。不但如此,连“耠”也普遍写成了“豁”,让不明就里的人以为“豁”不是个好词儿,进而认为“车huō子”带有贬义。另外,赶大车的都是通过吆喝牲口来驾驭的。“驾”是前进,“捎(shào)”是后退,“吁(yú)”是左转,“喔(wó)”是右转,“驭”是停止。车把式只有不断地向驾车的骡马(或牛驴)“喝”出这些口令,才能使大车驶向目的地。从这方面说,“车huō子”也许是“车喝子”的变读。这可以从著名作家孙犁的散文中得到见证:“一进要停车打尖的村口,车夫们便都神气起来。那种神气是没法形容的,只有用他们的行话,才能说明万一。这就是那句社会上公认的成语:‘车喝儿进店,给个知县也不干!’确实如此,车夫把车喝住,把鞭子往车卒上一插,便什么也不管,径到柜房,洗脸,喝茶,吃饭去了。”(孙犁《保定旧事》)这里的“车喝儿”说的就是赶大车的车把式。赶大车很辛苦,风里来雨里去着实不容易,进店“打尖”也舍得吃喝,吃喝的过程中,便把一路的劳累疲乏抛到脑后,甚至觉得比当个知县还美。现在,在唐山话中,还依然保持着“hē”读“huō”通读的习惯。如“吆喝”说成“吆huo”,“豁出去”说成“hē出去”等,所以“车喝儿”说成“车huō儿”是很自然的。唐山话中,名词标志的“儿”大多可以换成“子”,如“脑瓜儿”可以说“脑瓜子”、“木棍儿”可以说成“木棍子”等,同理,“车喝儿”当然也可以说成“车喝子”。
过去,汽车、拖拉机很少见,赶大车就成了很体面、很有实惠的行当。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前,车把式居然也荣列特殊人物之列,成为令人羡慕或嫉妒的“几种人”之一,民谣中就有“×种人,赶大车,驾、驭、喔、喝一块多”的说法。在日工值两三毛钱的年头儿,“一块多”可不是个小数目。有好吃好喝好招待,还有不菲的补助费,那时候,没有谁会瞧不起“车豁子”。赶大车如此,开汽车的就更不用说了。
不论是“车豁子”、“车耠子”还是“出喝子”,口头儿上是没有区别的,说起来也没有歧义,只不过是字面上写法不同。
百姓口中的“车huō子”,其实并不是蔑称,而是噱称,稍微有一点调侃的味道,称呼中也含有对车老板的技术和本事肯定的成分。